早晨未醒,鍋碗瓢盆的輕敲聲盤旋在耳邊,幾位負責烹煮早餐的志工穿梭在絲絲煙霧後頭,前晚的歡笑聲延續到早晨,香味漸漸飄散開來,輕輕點醒還在夢中的其他人。
團結是達魯瑪克引以為傲的生活態度,大到祭典,小至這頓早餐;一雙手能完成一件事,但好多雙手,卻能完成一件大事。
吃完早飯,我們從森林文化教室漫步往上向Kapaliwa舊部落的遺址處前進。
幾分鐘的路程中,九芎樹擺盪,細語魯凱族的訂婚文化;當男女訂婚後,男方必須將九芎樹砍下作為木柴,揹到女方家下聘禮,九芎是十分珍貴的木材,相對象徵婚姻必須愛護及珍惜。
原本生長在海邊的文殊蘭進入眼簾,也道敘著曾經靠海生活的祖先足跡。
修復過的石板屋嚴然座立於此,祖先的智慧以及歷史的片段注入在每個角落。
石板製作的煙囪開合孔、挖掘時發現的柴窯手捏陶、日本殖民政府留下的 Sakura 啤酒等等。
再向上能看見頭目家屋的遺跡,一座座守護神佇立。每個守護神,由家屋地基下埋藏的青色基石開始,環護族人。
石頭,是所有的生命起源,即使飽經世變,走了一圈世界,最終,終將回歸於石板底下。
今天的任務貫穿整個假期,要將昨天採集的植物,在生態廊道(林務局稱之台東第八林班地)復育。
民族植物的採集與永續利用,實行也許步履維艱,但這些,都是與後人相借,如果我們能留下一顆完整的生態球,將是最大的遺產。
上工前,我們在 Kala’elrae 獵寮稍作休憩。
每年七月時,達魯瑪克的男子會在此集會,討論今年度圍獵的區域,準備舉辦收穫祭的種種物品。
大型的木製黑板上,密麻的寫著森林給予的頷下之珠。樹枝伸出觸角如網路般盤旋在頭頂,空隙被葉子填滿,形成了天然的大型空調。吃完香氣馥郁的黃金貓耳朵後,嘴邊懸掛著野菜的氣味,就這樣瞇上一會兒午覺。
與森林相處的同時,也必須學會觀察植物習性、適合生長的環境,才能在合適的位置,種下未來的自然教科書。
在安頓植物、雙手奉上第一瓢水前,蜜蜂在我的小腿留下了禮物。這一螫也提醒我,碩大的森林裡,人並非中心般存在,環境給予了資源,而我們承擔著永續的責任。
乘著山中的蔭涼,緊接到了頭目養生香椿農場。
河谷傳來潺潺的水流聲,一大片的香椿映進眼簾,這片園有別於其他常見的農地,植物原來應該是隨性的恣意生長,明顯的表現出方除過草的痕跡。
古哥說到友善耕作時,突然一陣暖流刺激。
友善耕作的定義十分多元,自然農法雖非一種,但當耕作方式由原有的慣行農法,回歸到自然生態鏈下,環境永續的未來似乎更完整了。
香蘭的長葉也在這片香椿園徘徊,旁邊一株株的左手香筆直的站在塑膠盤中,等待我們將他送回土壤中。
左手香的特有香氣,跟他多種療效一般,也同時治癒所有人整日的疲勞。
要說接下來還期待什麼療程,不就是來自大地的珍饌嗎?
晚餐前,淑華姐示範了傳統的魯凱族阿拜如何製作。
小米揉製成的麵團,將鹹豬肉包裹在裡面,還沒下鍋,便忍不住唾液失衡。
上桌的其他菜餚,又是一頓天賜的滿漢大餐。龍鬚菜還未爬滿胃袋時,肥嫩的雞肉早已先將我的理智移去,清炒的小魚乾也被貪婪的嘴給叼著不放了。
帶著飽肚,準備聆聽夜晚的營火竄聲。
這天晚上,大夥兒互相交換著心靈,在旁邊的朋友說著說著就哭了。夜晚無法掩蓋每張臉對於達魯瑪克的情感。
回到不同的部落,看見了不一樣的堅持。平時在都市生活,每個人雖然踩著無法後退的步伐,卻總是在堆積眼前的淤泥,等待成為砌石牆的一刻。
有些日常在都市是膚淺的,卻在這裡充滿意義。達魯瑪克像一面鏡子,照著每張臉最原始的樣貌,角度,會改變一切思維。
就像第一天聽到的一句話,如果要別人了解你在做什麼,你必須讓他成為你;要讓他了解生態,你必須讓他觸碰這片森林。
夜晚,在些許的酒精催促下,倒是看見不少感人的時刻。
最後一天,達魯瑪克的早晨依然宜人。
陽光一點也不差準時揮去夢境,腦袋還帶著游移,一下床便尋早餐店去。
早餐店沒有太多的不同,大概也是某種程度的告知即將回到車水馬龍的日子。
熱喇喇的天氣,在今日終於得以有與水親熱的時間了。
為時大約一個小時的短暫朔溪,足夠消去那些悶氣了。
錯過優美落水姿勢,滑入水中的我,也被各種笑聲荼毒到回程了。無法自己記錄下每個人的笑容,只能借張來自於工作假期的照片,快門的瞬間總是特別有溫度。
水中流動的命脈,與森林緊緊鑲嵌,看著這片山林,我想森林告訴我的,並非全部的對話。
就像射出弓箭的瞬間,你才會聽見靜止的風聲,帶來樹葉呢喃細語。
Icibi,是傳統的魯凱族烹調方式。像是族人上山耕作時,需要一段時間,而在之前,將地上挖出洞,木頭生火待石頭燒熱,用芭蕉葉包覆著食物悶煮,回來後,珍饈立見。
土地幫我們煮的飯,也就是最後對我說的話。
那顆借來的石頭,要將達魯瑪克的信念,轉換成力量,照顧更多的人。
回到平地上,依然惦記著鹽膚木變色的傳奇,沒有別的,風會將信息帶到,而山會呼喚。
無論葉子在紅色與黃色間多難抉擇,再次踏進達魯瑪克,只有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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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上留下的指紋|台東部落工作假期・達魯瑪克部落——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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