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沖繩、Orion啤酒及一位朋友:異國行旅的酒與歌


白天,我像是個遊魂在沖繩大街閒晃,唯一期待的是晚上回到房裡跟他對話,
我大概計算了一下,我們幾乎投光一整台販賣機,喝光了一整個游泳池的 Orion ⋯⋯


夏天是喝啤酒的季節。說到喝啤酒,日本的 Orion 大概是我心目中的前三名;而說到Orion,我就會想起在沖繩放肆喝啤酒的故事,以及我在那裡認識的一位朋友。每當一次想起 Orion 與這位朋友,啤酒的味道就會像長蟲子般從我的嘴巴裡頭竄出來,想喝的不得了。

去年八月,我隨媒體團前往沖繩採訪,認識了一位同行大叔,會認識他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被分配到跟他同房。他沉默寡言,但有一雙隨時都在觀察人的敏銳眼神,身形矮壯黝黑結實,不像是近50歲男人的身材,帶著一副遇到太陽就會變色的眼鏡。他散發的氣場,讓我事後看跟他在太陽底下的合照時,都會覺得我像是在跟一位很 local 的沖繩縣議員合照

沒有冷氣只有Orion的沖繩夏夜,也算別有風味(Photo by machu.)

沒有冷氣只有Orion的沖繩夏夜,也算別有風味(Photo by machu.@Flickr)

他叫我小吳,我管他叫 Paul ,同房的第一天晚上,除了分配誰要睡哪張床以及誰先用浴室洗澡外,我跟他之間沒有聊太多話。當然,當我遇到太多話或者太安靜的人,我可能真的連一句話都擠不出來。洗完澡後,我打開飯店電視看我的NHK,他用電腦跟妻子 Skype ,第一天晚上大家安靜度過,唯一的插曲是飯店房間冷氣壞掉了,我用彆腳的日文跟用憋腳英文的服務生溝通老半天沒譜,兩人就只好耐著沖繩夏日高溫入睡。

第二天晚上回到飯店房間,冷氣問題依舊沒有解決,服務生只送來了一台電風扇讓我們吹,對我來說沒差,因為能在沖繩四星級飯店沒有冷氣吹著電風扇,也真是一種風味。他除了呢喃幾句外好像也可以,給我感覺他似乎是經歷過一些事的男人。

白天,一行媒體團成員參觀當地泡盛酒廠,大家私底下像是秘密社團成員交換暗語般,偷偷吆喝著要買一瓶泡盛晚上到我們房裡喝,聽到喝酒,他跟我之間此時好像有什麼情感線連結了起來,當然,他面部表情依舊不動任何聲色。

在等待其他女記者來我們房間前,他講完 Skype 後,我說不如來放點音樂,因此我就用他的電腦播放我白天在國際通購物大道上的唱片行買的 Miles Davis 的《‘Round About Midnight》,第一首歌很對夜晚的味,每個音符都很憂鬱,很憂鬱地在空氣中落下,他一聽到後就說:「你放什麼小喇叭,這世上吹小喇叭最有名的就是 Nini Rosso

我不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人小喇叭吹得比 Miles Davis 好,於是就上網查了一下播放出來,電腦喇叭那頭竟演奏出像是美國大兵的起床號或者是蓋棺安魂曲。感覺他應該是個難相處的人,而且我無法說他外行,只能說這位穿著像鄉巴佬的大叔似乎懂很多我不懂的東西。

老實說情緒有點解,我就換了張同樣是白天買的 Billy Joel 的《Piano Man》,耳熟能詳的流行金曲,任何人聽了都不會有意見,於是我就走開去看我的 NHK 。播到日本首相新聞,他就跑來問我對頻頻更換首相與對內閣制的看法,我心想感想只有:「搞什麼,我只是打發著時間,等待女記者來房裡喝酒。」總之,我感覺這個寡言的男人對很多事都很有意見。

人都到齊後,我們就把白天買的泡盛酒拿出來喝。難喝死了,每個人沒有明說但表情都很清楚。不過有酒喝大家都很開心,因為媒體團在白天漸漸開始不自覺分成兩個派系:一個就是我們媒體相關的。另一個就是一起同行、但很不搭嘎、很不對盤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跟model們。所以我們這一行人能有個祕密酒攤就顯得格外情緒緊密。

琉球泡盛

琉球泡盛(Photo by ume-y@Flickr)

撇開難喝的泡盛酒,我提議不妨來喝點沖繩道地啤酒 Orion,於是我就去樓層販賣機投了幾罐回來。Orion 很對炎熱夏天沒有冷氣、只有電風扇可吹的沖繩四星級飯店的夜晚。氣氛稍微熱絡後,大家開始聊各自背景。一位女記者說起她跟台灣地方派系的淵源以及跟民進黨某位蔡姓前立委兒子間的熟識關係。一位女記者則是跑遍世界各地的旅遊作家,在不知道她真實身分與事蹟前,我還跟她耍文化見識小聰明、用手背比V字型跟她說:「你知道英國人怎麼比幹嗎?」她則靈敏地用另一種我沒看過的手勢回比我幹。另一位女領隊因為樣貌很萌,被一個莫名的香港人搭訕而前去飯店酒吧赴約暫時沒過來。

氣氛很熱絡,我再度掏出口袋零錢跟他的零錢像是蒐集尪仔標般湊了湊,又去投販賣機。拎著好多罐 Orion 回來的我因為希望情緒維持在高檔暫時不要有所解套,所以一時不小心沒注意到沙發椅腳,腳的小拇指甲一個撞上竟流血了。這種小傷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礙,因為在海巡當兵時,我整個左腳大拇指都有撞斷剝離的經驗。當晚不只我,還有其他人也都陸續撞到那個沙發腳。不能說房間被詛咒,只能說風水不好,沙發擺放位置處於大家經過的路衝,於是我拿了個像是禮盒的東西,抵著那個沙發腳,「大家常在日本街角看到的石敢當,起的就是這個作用。」或許是我這個搞笑小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喝Orion,夜間的販賣機是旅人綠洲(Photo by Alexander Synaptic.@Flickr)

夜間販賣機,是旅人的綠洲(Photo by Alexander Synaptic.@Flickr)

酒攤散會後,大家各自回房,我跟他則意猶未盡,到陽台抽了根 Seven Star 之後繼續聊天跟投販賣機買酒來喝。他問我什麼背景的?我就說我大學念廣告,他跟我說他待過廣告公司,曾經替喜美一代在台上市拍過廣告。他說那時拍廣告的日子不斷下著大雨,一行人窩在那時哪有什麼夏都的墾丁的破爛旅舍,悶著頭看金庸什麼都不能做打發時間。

喜美一代我是識得,老車我也知道飛羚,說到廣告跟廣告公司,外商跟本土的孫大偉我是認得幾家,經典的廣告案例我也能喊出幾個,不過從他說起這段往事時青春的神情,我這些僅止於課本的知識真的算不上什麼。我接著問他後來做了哪些工作,他說賣錶,賣 Fossil 錶,然後跟我說,想買任何錶都可以找他。我心想有沒有這麼巧,我剛好有個好同學現在就在 Fossil 錶。後來我們又聊勞力士 Daytona,不過後來聽說他把公司賣了後有上億身價。

那幾個白天裡,我像是個遊魂在沖繩大街閒晃,唯一期待的是晚上回到房裡跟他對話,繼續聊著 Daytona。我大概計算了一下,我們快投光了一整台販賣機,幾乎喝光了一整個游泳池的 Orion 啤酒,這就是我對沖繩的回憶。

(至於寫這篇文章要消耗哪些酒?兩罐台啤 classic、半截拇指的 Laphroaig 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