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過去的日本人而言,「飯店」宛如另一個不同的世界,是日本國裡的外國。
從前,有幾位日本人,懷抱著「來吃吃看西洋料理究竟是什麼滋味吧」的心情,來到神戶的大飯店。
但是這幾個人看不懂菜單上的料理名稱,只好說:「把菜單上有的全部端過來!」他們把服務生端上來的十幾道料理,一樣一樣地送入口中細細品嘗。最後,還把吃剩的料理打包到自己帶來的盒子裡。這樣的行為,讓外國人經理大吃一驚。我們熟知的飯店,現在已經是大眾生活的一部分,無論是誰都能輕鬆前往。然而,對過去的日本人而言,飯店卻是一個讓人懷抱著憧憬與畏懼的地方,宛如另一個不同的世界,是日本國內的外國。
作家獅子文六孩提時代曾經到過橫濱的格蘭飯店(グランドホテル),多年之後他這麼懷想:「(格蘭飯店)給我的印象,就是宮殿。特別是夜晚,美麗非常。當時,能夠在晚間點上如此耀眼奪目的燈火,就只有這裡了。」前段所提及進入神戶飯店的那群日本人,想必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踏入飯店吧。
日本解除鎖國後,外國人終於可以自由訪日。初期的飯店,主要是專供外國人的住宿機構。飯店的鼻祖是一八六〇年(萬延元年)開業的橫濱飯店,由日本的傳統家屋改建而成。新興城市橫濱,新開業的飯店年年增加,宛如宮殿的格蘭飯店誕生於此。
格蘭飯店面向港口,坐落於絕佳的地理位置,成為在日外國人之間情報交流的所在,並漸漸地發展成重要的社交場所。
之後,看中富裕外國人的消費力,日本商人們也開始出入飯店,作起古董買賣的生意。也有刺青師傅帶著圖樣範本來到飯店,因為不少外國人認為刺青充滿了異國情調。一八七二年(明治五年),太政官公開禁止刺青行為,儘管如此,仍有旅人為了留下旅行紀念而要求刺青。
自一八六二年(文久二年)起便定居於橫濱的赫本博士(James Curtis Hepburn),某日前往日光旅行,因遍尋不著落腳歇息之處而傷透腦筋時,有人伸出了援手。這位人物是金谷善一郎,亦即後來日光金谷飯店(開業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年以上的歷史)的創業者。赫本博士建議金谷:「接下來的季節,外國人為了逃離悶熱的氣候,應該會前來避暑,不如趁勢開始經營飯店的生意,怎麼樣?」金谷聽從赫本博士的建議,在一八七三年(明治六年)利用自己的日式家屋,開設「金谷小屋‧ 飯店」(金谷カッテ—ジ イン)。往後,外國人便能安心造訪日光。
在輕井澤也有同樣的狀況。英文教師詹姆士‧ 狄克遜(James Main Dixon) 與傳教士亞歷山大‧ 蕭(Alexander Croft Shaw) 於一八八六年(明治十九年)探訪輕井澤時,發現該地作為避暑勝地的可能性。招待他們的佐藤萬平,不久便開始經營萬平飯店,直至今日,已有一百一十多年的歷史。
正如我們所見金谷飯店及萬平飯店的例子,這些誕生於明治時期的飯店,說得誇張一些,在日本文化的變革任務上擔負著十分重要的角色。日本的巨大轉變,正是由於飯店文化移植至各地,使得大舉來日的外國人得以在經濟活動及娛樂生活上尋得據點。
其中,也有日本的企業家在飯店事業上獨具慧眼,搶得先機。當仙台的鐵路開通後,搶先確保車站前土地的人物,便是經營旅館業第十五代的大泉梅治郎。大泉氏心想,鐵路開通後,外國人就不必說了,連帶親近西方文化的日本旅人也會由都市搭車前來。因此,在一八九六年(明治二十九年)開設了仙台飯店。
無論如何,喜歡追求時髦的日本人,透過飯店,得以體驗到西方的生活方式。美食家兼喜劇演員古川綠波便鍾情於箱根的富士屋飯店。而整天泡在大阪飯店的實業家山本為三郎,愈來愈喜愛飯店,甚至買下名門的新大阪飯店(現今的麗嘉皇家飯店〔リ—ガロイヤルホテル〕)將新大阪飯店從戰後財閥解體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此外,也有作家認為飯店的房間適合工作,長期住在飯店裡。例如大佛次郎自一九三一年(昭和六年)起,長達十年之久,把橫濱的新格蘭飯店(ホテルニュ—グランド)三一八號室當作工作室。據說飯店的服務人員都將這間房間稱為「鞍馬天狗的房間」。
一九三八年(昭和十三年)在東京新橋開業的第一飯店中,文宣以「東洋最大的商業飯店,全館冷暖氣完備」為號召吸引旅客。第一飯店常可以看見和歌詩人佐佐木信綱的身影,佐佐木氏本來很愛到輕井澤避暑,但據說他後來愉悅地表示,因為第一飯店完善的冷氣設施,讓他「省去了往返輕井澤的辛苦」。
本文摘自《觀光時代:近代日本的旅遊生活》,蔚藍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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